“傍晚走，晚上就到家。”

“好，回家好啊。”大姐放下木盆，在陆淮旁边坐下，“那我中午多做两个菜，做丰盛点。”

闹铃是提醒大姐该去厨房做饭，大姐抱着木盆匆匆走了，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，斋饭果然比平时要更丰盛。

细嚼慢咽吃完一大碗，陆淮自己舀水洗干净碗筷，下了山。

陆淮笑着说：“好，那我今天中午多吃一碗饭。”

许久没人和她这么聊天了，大姐挺高兴，坐在陆淮旁边，说这些时脸上一直带着笑。

直到有铃声响起，她掏出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，手机卡顿得厉害，她费了半天劲才把闹钟关掉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让他闹脾气摔的，但还能用。”

“能用就好。”陆淮说。

大姐愣了一下，反应过来后说：“买过呢，他爸之前工地上结了钱，买了好大一包送过来，那玩意方便是方便，但不透气，垫久了屁股痒，我儿子不爱用，一垫上就不高兴要发脾气。”

陆淮没说话了，因为不知道能说些什么。

大姐脸上倒还带着笑，“他不愿意用就不用，洗床单都是小事。”

彼时陆淮正坐在廊下吹着山风发呆，大姐怀里抱着个盆，刚从河里洗完衣服回来。

山下有条河，河水很清，每天早晨庙里的师父和义工都会抱着木盆和棒槌下山去河里洗衣服，但大姐不太一样，她有时一天会下山两三次，因为她儿子很容易就会把自己弄脏。

陆淮见过她的儿子，自闭症。

“小陆，你要回家了？”庙里的义工大姐问陆淮。

陆淮看着大姐，点了点头。

“快二十了，我和他爸也陪不了他一辈子，趁着还能看着他的这些年，领着他能高兴过一天是一天，等他爸老了干不动活了，我们就回老家。”

“什么时候走？”大姐问。

但不乖的时候，他会摔东西，会尖叫，会咬人，吃饭时会把碗打翻，天冷了几乎每天都会弄脏床。

“是，在这也待了一段时间了，该回去了。”陆淮转头对大姐说。

大姐也笑起来，她性格好，每天都乐呵呵的。

两个人离得近，陆淮低头看见她粗糙开裂的手，刚碰过冷水，十个指头红肿得厉害。

再回到山上已经是下午三点钟，离飞机起飞不到四小时。

他去和庙里的住持告别，又走进挂着“众生是佛”牌匾的大殿里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，最后，他去了一趟客房。

庙里的客房低矮，又因背着光，哪怕大白天房间里也是暗的，大姐的儿子正坐在门槛上丢石子，捧一把石子一个个丢出去，再一个个捡回来，偶尔有一颗找不到他就会有些焦躁地抓头发。

天冷，他有些感冒，沾满灰土的双手在外套袖子里半缩着，鼻涕糊了满脸。

陆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干净脸，又走到房间里面，往床铺的枕头下边放了厚厚几沓钱。

钱是他刚下山找银行取的，众生是佛，众生皆苦，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。

来的时候拎了个箱子，回去时也还是一个箱子。

直到走进机场大厅，看着人潮拥挤，人声鼎沸，陆淮还有些不习惯，进了休息室才舒服一点。

上了飞机，旁边座位上是个小姑娘，黑皮衣长靴子银链子，打扮得很朋克，看上去心情也很好，注意到陆淮在看她还朝陆淮笑了笑。

“我免费升舱了！”小姑娘压低声音，有些激动地靠近说，“我还是第一次坐头等舱，我也太幸运了！”

陆淮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说：“那一会儿的晚餐多吃一点，头等舱的飞机餐味道还不错。”

“好！”

两个人凑在一块儿笑起来。

小姑娘性格很开朗，两句话的功夫就自来熟上了，边从包里往外掏小镜子边和陆淮说：“我是飞去找我男朋友，我们许久没见面了，我想给他一个惊喜，没想到值机的时候突然告诉我升舱了，我先惊喜上了。”

“异地？”陆淮配合着问了一句。

“是，但马上就不是了，我保研到他们学校了！”小姑娘每句话后头都带着感叹号，语气是听得出的激动。

“恭喜。”

“当初没把握考到一个城市，我还犹豫呢，但我实在太喜欢他了，还是去追了，他可难追了，我偷偷难受过好几次，现在人追上了研也保上了，可见喜欢一个人就得尽全力，不然我现在指定要后悔……”

陆淮和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，总是习惯了当倾听的那一方，别人说他就静静地听，很少会主动开口。

但这会儿他鬼使神差道：“但你当时肯定也是感受到他是有点喜欢你的对吧？或者说，你有把握能追到他。”

他问得有些认真，小姑娘听了这话愣了愣：“我当时没想那么多，我我见着他第一眼就觉得这男的可真他妈帅啊，老娘一定要得到，然后就去追了。”

陆淮笑了笑，半晌，他靠在座位椅背上感叹道：“年轻真好啊。”

“可你也不老啊。”小姑娘说，“再说了，多老碰见喜欢的人也得去追啊，我就是六十岁，见着英俊老头也得上去搭讪，一块儿跳个广场舞呢。”

陆淮被这话逗乐了，乐完他看着小姑娘：“那如果老头不爱跳广场舞，就爱下象棋呢？你上去邀人跳舞不就成勉强了吗？”

谁知小姑娘大手一挥：“那就等我跳完广场舞，他下完棋，我俩再一起逛公园唠嗑呗，勉强怎么了，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愿意，我俩都开心，那就不算勉强。”

陆淮正从包里拿眼罩的手顿住，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只要他愿意吗？

“林先生，”唐晏之看着面前的男人，“你太客气了，但我还有事，先失陪。”

他说完要走，林赫伸手抓住他小臂。

唐晏之几乎是瞬间就挣开，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。

“唐医生，我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，这么不给我面子？”林赫温声说。

唐晏之道：“你多心，我是真的有事，而且我不常参加饭局。”

林赫笑了笑，他看向自己掌心，指尖捻了捻，越是冷淡，越是有想要征服的欲望：“那下次我单独请唐医生，唐医生愿意赏脸吗？”

唐晏之直截了当：“没这个必要。”

林赫笑意淡了些：“唐医生，你对我未免冷淡的有些太过了。”

唐晏之搞不懂林赫这个人，自上次饭店遇到后，三番两次打电话甚至来医院找他，他每天都很忙，实在没有时间和他无意义地对话，此时已经有些不耐。

“林先生，”唐晏之说，“我和你并没有多熟悉。”

“交个朋友也不行吗？”

“我没有这个时间，也并不想。”他没有过感情经历，但很熟悉如何去拒绝，他明白林赫纠缠他的目的，所以把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不客气。

林赫闻言嘴角僵住，面色沉两分：“那陆淮怎么就行？”

他看着一旁木盆里卷起来的床单，没忍住轻声说：“买些护理垫吧，铺在床单上，天冷了能方便点。”

跟着大姐常年住在庙里的客房，大姐帮着寺庙烧火做饭，庙里不收他们的住宿费和餐费。

那孩子喜欢坐在门槛上抬头看天，偶尔看到天空有鸟飞过会很惊喜，看起来很乖，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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